存折与手镯

fang001le

“六月六日龙晒衣”。　　一大早，金嫂就在树空系了几根绳子。太阳才一树高，她就翻箱倒柜，把箱里柜里的玩艺儿全搬了出来。按这晾起的各色各样的衣服看，可算一部农家生活进化的形象展览。　　“老天牌”也拄着拐棍，出来看孙媳妇亮家底。　　金嫂晾完，端详了一会儿，自个儿笑了，笑什么？这上面有她丈夫从少年到青年，又从青年到中年的渐变史，也有她自己嫁到孔家后，生育、发胖、发富的渐变史。她盘算：那些旧的，该撤了，有用的可以做鞋帮；无用的，让它进废品收购站；同时，也该再添几件时新衣裳来换班压箱底。　　箱子也该晒一晒。　　这口小箱子的旮旮旯旯里，有两口子甜蜜的憧憬——扰得他们多少了半夜来，盘算今后的日子——存折。她也斜“老天牌”一眼，看她发现没有？险些忘了，趁别人没看见，得搬进去“谨慎”一下，再搬出来。忽然，她看见个人想走近路，在她衣绳下钻。　　“喂，请别撞到绳子……”　　哐当！她一急，左手一失，箱子倒过来，掉出了一对她结婚的信物——手镯。　　“老天牌”一惊，揉了揉眼睛，毫无表情地向这边看了看。　　那个过路的人，这时已钻过来，他眼光四处溜几下，然后掏出一支烟：“大嫂，请问孔家湾收购站从哪走？”　　金嫂趁他掏烟的当儿，慌忙把存折塞进衣沈阳中亚白癜风研究所口碑衣袋。嗯，得想法子把这个外乡人支开去：“你从那边我二嫂的门前走，到三嫂家旁边，一直……”　　“我哪知道你的二嫂、三嫂？”那人非但不走，反而放下旅行袋，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嫂’？”　　“嘿嘿……”二人同时被这无意凑成的趣话逗笑了。“老天牌”也背过脸去，只看见她的肩头在颤动。　　“不知大小的嫂，你还有这样稀罕物？”那人眼睛盯着那对在阳光下闪光的手镯，“你卖不卖？”　　“卖？”金嫂仔细打量这个外乡人，只见他上衣只钉两颗扣子，衬衣领子全露出来，象个学生一样，还系一条领巾，只不过是花的，不是红的。提着一个象枕头一样的袋子，袋子下面还有四个轮子哩。她猜想：这人大概是那些常跑广州的人回来讲的“生意精”之类的人。你看上了我的手镯，好，开二十元，还价十五元，也卖了；再去买块电子表，三十岁的人，还可以玩几年嘛！总不能老让它困箱子里呀！她于是问：“你出多少！”　　“花领巾”拿起手镯看了看，漫不经心地往箱子里一丢：“掺假了的，最多值三十块！”可眼睛却偷瞅金嫂，看她的“意思”。　　妈呀，险些!好在有卖小菜的经验，没先开口。还装模作样说我的掺了假呢，唏，你精我也精：亏你开得日，三十元？看来你是个不识货的灶鸡子沈阳能治白癜风吗爬上瓜藤棚一一量你不是吃菜虫，生意做不成！　　“你要多少？”　　“起码五十!”她曾听在深圳做过生意的人吹牛，外面的钱就这么要的。但开了口，又有点不过意。　　“我看这么办，”“花领巾”真不愧是专吃这碗饭的：“我们俩的意思都作废，逢中——四十元，行不行？”　　“咳……呃……”“老天牌”早不耐烦了，又是咳嗽，又是打嗝：“败家子，呃……我花了几块‘袁大头’打的，到你们手里……呃，败家……”　　“麻绳打草鞋，一带(代)管一带(代)，你不要吃饱了管闲事！”　　“我不管？我活够了，程咬金眼观薛家五代，我也看了几个朝代的皇帝了!民国……一袋钱难买一袋米，我看了……”　　“还用老眼光？”　　“我是老眼光，该进土了。前天，鱼三块钱一斤，我们那时，挑水用桶能舀到鱼。我看了几个朝代了……呃，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金嫂看了看“花领巾”，又看了看“老天牌”，不知是认为“老天牌”说对了，还是怎么的，不岐声了。　　“到底卖不卖”“花领巾”追问。　　“我还没跟孩子爸爸商量。”　　“你们这些人都是得了‘夫管严’的，作不得主。好，就依你的，‘五十块!’“花领巾”故意咬牙，掏出五张“大团结”：“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卖！金嫂。白癜风的治疗原则有哪些？”被招聘到县外贸局工作刚回来度假的孔欣路过这里，挡住她：“五十块钱打瞎你鼻子眼睛了？五十块钱算钱？你的手镯才是‘永久牌’的票子!”她附到金嫂耳边：“现在，哪家不有千儿八百的!有的精明人都换金银藏起来了，谁还存钱？”　　金嫂茫然了。对于老睛光的“老天牌”的话，她可以不听，可孔欣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呀！　　“原谅我说真话，你当真做这种女流之辈，脑袋长在别人身上？——到底卖不卖？”　　“我……我要跟孩子爸商量。”　　花领巾惆怅地瞟了眼在太阳下闪光的手镯，狠狠地瞪了那个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一眼，作了一下深呼吸，侧身从衣绳下钻走了。　　金嫂没有说话，一手捏着衣袋里的存折，一手拿着手镯，暗自掂量着它们的份量。突然，她心里火花一闪：“孔欣，听说广州电子表用秤称，几块钱可买一块，钱又值钱了吗？”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钱多买物质放着为上。这是我在外面一年学的乖。不过，今后的事也难说。”　　“不听老人言……呃……吃亏……呃……在眼前。程……”“老天牌”又在唠叨。　　金嫂没有听他们的话，收起那件穿不上身的小绸褂子，紧紧地包住存折和手镯，放进箱底，心里寻思，今晚与他爸好好商量一下。今晚定是个失眠的夜晚，因为她们的憧憬变得朦胧了。